Raining_薛延清无限上头中

但凡薛修卓相关有粮我也不至于疯成这样

现代paro

1.

孤儿院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白天出入城市的人都形色匆匆,没人会在意隐没在绿化后的破砖房子和荒院子。晚上他们又各自窝回自己的住所,这片脏玻璃后的残灯在黑夜里太微弱了,好像一刮风下雨就要被吞噬了。

没人在意孤儿院,他们都是城里头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每天都有的要忙。于是护工们也不满起来了, 他们也要做一回大人物,便没人在意我,我们的感受——这都是万幸的了,谁也不愿意给他们“在意”上,少说一顿皮带,往大了说,听闻着有玩残的死的就直接破院里埋了,怪不着地里总也种不出东西。

在意我的,只除却一个人……哦,两个,在他出现之前只有一个人。那女人是我所谓的娘,人都叫她秀娘。

女人是个少数民族的姑娘,大眼睛,双眼皮,睫毛又浓又长,一头自来卷黑发随意拢在耳后,露出夸张的耳坠与精致的颧骨,随便一坐就是风情万种的模样。我和她长得其实不大相像,只眉眼的深邃鼻梁的高挺如出一辙。而她也从未说过我们是母子,尽管别人说起“你们这对儿母子”怎样怎样时,她也从未否认,久而久之别人都当是默认了。我觉着我和她都默契地厌恶着对方,这样的人绝不是我的母亲/儿子。有人传我是她抱来的,传她是包给了个大富豪才有了我现在从良了,嫁了个安分老实的小商人,却放不下我,经常偷偷来看。身边还有些个明里暗里常同我说羡慕我,因着我有个“放不下着惦念着我”的美丽阿娘。

我也就笑笑,不同他们多说,说了他们也不懂得的。她来总要骂我,嘟哝着我也听不懂的腔调,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动得极快。有时候掐我脖子,有时候扯着我没机会剪的脏兮兮半长不长的头发厮打,等她发疯完了尽兴了就冷着一张脸给我扎针。最早先我是反抗过的,谁也不知道这女人哪儿来的天生的蛮力,死死按住我拼上性命的挣扎。小时候隐约还很排斥她扎的药,扎完会浑身都疼,冒冷汗,躺在发霉的破床单上像离水的死鱼一样抽搐半天。有时候还会跌坐到床底下抓着铁床栏干呕,除了酸兮兮的液体什么也呕不出来,难受到想自己去扣嗓子。

每每这时候,秀娘就坐在一边冷笑着看着我,坐姿端庄得好像那些外国贵公主。她说,黄莺似的嗓子变调成了魔鬼一样,“你活该,长庚,你就是个祸害,你凭什么活着。”她叫我长庚,因为听说有句古话叫“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启明是给孩子们取名时候最喜欢的、有极好的意思,长庚是避之不及的、最恶毒的诅咒。

2.

我以前看书里说“绝望”就是“世界黑得你看不见任何人,包括自己”,还不懂得。后来哪个晚上,我们一共二十来个人挤在地铺上,我和旁边那个骨架子抢着扯一个脏毯子,房间里安静得除去我俩拳头互锤的声音和偶尔的吸鼻子声什么都没。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问:“我们做错了什么,要生被丢来这种地方。”沉默了几秒,有人开始抽噎,有人放声嚎了一嗓子又怕把人嚎来生生压住,哭得好憋屈。

有人说世界不只我们生活的这一个,还有天堂极乐和地狱酷刑。我一度以为,那片破败的孤儿院就是地狱了。和我在书中读到的“人间”不是一个模样的。这是个冷得没有温度的地方,有时候又疼得仿佛置于烈焰中灼烧。最可怕的是,我们,地狱里受刑的小鬼,早就失去了逃往人间的意识。地狱的恶鬼背负那样大的罪过,怎么能被允许在人间游荡呢?世人看见了是要人人喊打赶回地狱里去的呀。可我们又有什么罪过呢?不被允许自由的人格,挤在看不见的阴影里受刑,带着枷锁苟延残喘。我们生就是罪过么?

纵使我千百般恨那女人,还是要感谢她一点。没有她苦苦逼催,我那天也就没有不顾一切冲出这个我认知里已是全部世界的孤勇,也许就不会遇到那人。

我走上马路,从破了的鞋底里能感受到柏油的森冷。不再是石头的冰寒。不再是裹一脚的荒土。我就杵在马路中央,不太确定自己从地狱逃出来了,到了人间。直到车胎与地面摩擦的巨大声响从背后传来,我猛地回头,就看到不到两三米外因急刹车而整个车歪斜着横在马路中央的场景。后知后觉,自己竟是一直杵在马路中央。

车上司机位置下来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到我就不知所措地站住,同副驾驶上的男人说了几句话,副驾驶的门也开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第一眼虽惊艳却也从未想过将来我的一生都会为他影响为他撼动。这个男人也是西装革履,不同于司机的规矩黑西装,他带着墨镜,中长的黑发在脑后随意一束,着一身酒红色羊毛休闲西装,更深些红的领带被松开了些,衬衫头两颗扣子得以解放。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上天存在,因为他实在太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只见得他打开车门、跨出车身、抬起墨镜,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一边眯起眼睛打量我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我走过来。携着一股自信而恰好的张扬,带着一个新的世界向我走来。

而他抬起墨镜的时候,阳光在镜片上闪过一下,刺到了我的眼。

3.

后来这个男人成了我的义父。而我也知道了他其实是叱咤商界的奇才顾昀,而非他所谓的皮包公司经理。也是没良心到我这种单纯又全心信任他的可怜孤儿都忍心骗的缺心眼儿。

我最初是很介怀他的欺骗的,纵使他除了自己的身份和接近我的目的外没什么骗过我的,待我也极好(对于一个没比我大几岁的全新“父亲”而言他做的已经不错了)。可我就是容不得我们间有一点隐瞒与欺骗,毕竟我是倾尽全部身家去投奔他的,总妄想能对等交换。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与一人赤裸相拥,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滚,用炽热的唇舌去触碰另一人的,拥吻以确认或传达什么。我们在对方的肌肤上抚过,眼前看起来像隔着一层山雾一样不真切,触碰时候的颤抖却沿着神经末梢电打地传至四肢百骸。

这是我对性最早模糊的梦境,几乎全是出于本能的亲昵举动。我查了资料,发觉不过是正常的经历体验,便没有当回事。直到一日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恰躺在床上小憩,我敲门的手还未落在敞开的门板上就已顿住,因为义父安睡时候的身形同梦里的人竟然渐渐重叠到严丝合缝。我慌张地跑出好远,跑离他房间好远,惊喘着气按着胸口,却不小心感受到了胸腔里砰砰有力跳动的心脏。

欺骗自己总是很难,也许因为他是第一个愿意对我伸出手的人,也许是初见时候他那慑人的气质,也许,也许。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同一个答案:我喜欢他。

于是从这一天起,他成了我的秘密。我们之间无有隔阂,变成了再也不可能的事。我也不再有资格介怀他的欺瞒,因为,毕竟,比起他所隐瞒的那些,我对他的不坦诚下藏着的心思更见不得光,更惊世骇俗。

“义父。”我每每唤他,敛了眸子收起其中翻涌的波涛,生怕一个大浪将我不死不休的深情拍在岸上,猥琐的心思无所遁形暴露于他目光下。

4.

孤儿院倒闭后我就被义父接走,去了李家本家,所谓“归宗认祖”。老爷子匆匆起了个名儿便把我塞给义父去,竟也正中我心意。树大易招风,财多难齐心,想也知道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巨额家产、莫名奇妙的私生子能搅出多少家长里短的戏码。我仿佛一个从未见过水就被忽然扔进风暴中心的孩童,挣扎着捉住的义父的手是我唯一真真实实能抓紧的东西。这样的溺水感在戒毒的时候也格外明显。

我是看着秀娘自杀的。女人将刀子捅进自己腹部,还转着刀柄搅动。一边痛苦地尖叫一边从眼眶里流出浑浊的泪,花了那天精致的妆面。之后好久,她没力气自虐了,眼珠子就死死盯住我,断断续续地说话,像是没电了的收音机。

“你注定一生孤独,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能陪伴你。”

像是个留声机,每次毒瘾上来的时候,挠着嗓子想嗜尝哪怕一小口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就反复在脑内重复。有时候也会钻到梦里去回放,几乎是在我脆弱的时候无孔不入的。有时能消磨我的斗志,有时却能激起我的反骨。其实我真正怕的只一样,神志不清时总以为看到了义父,一会儿失望而严肃地看着我,说,“长庚,我没想到你竟然沾了毒品”,一会儿又是他惊怒交加的模样,“你……你对我,对你义父,你眼里还有没有伦理道德了。”

失了力气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兀自气喘吁吁,模模糊糊地想,也许自己不是被秀娘逼成这样的,是被自己逼成这样的。若非那些私心,我何以百般痛苦,若非那些私心,我何以坚韧如斯。

5.

后来义父被调走去分公司做高层,所谓的明升暗降,多少我也懂些了。同他的家里除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的阿姨就再没了别的生气,反而还处处是他留下的点滴。于是在某个又近虚脱的凌晨,我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去哪里都好,也许是时候要鼓起勇气终结这段诡异而骇人的情愫了。

应了本家所谓好意的邀请,我跟着一位老师在世界各地飞着求学。义父曾说,很多事情的答案都是无路可寻的,你不知道哪条路才是正解,但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总不会有错。我深以为然。愈是学习,我才愈是了解了义父被称作“商界天才”的原因。不单是一次次难啃的项目,巧妙的布局,惊人的谈判,当我指尖点过那些记录他事迹的白纸黑字时,就好像站在了另一个角度去看他。他不再是一个我必须仰视才得见的人,而是一个生动又陌生的闪闪发光的个体,让人忍不住想要赞美想要见证。原来分别并不能搓灭心头业火,我躲开了家里的昔日剪影,却逃不过世间传颂的他的样子。

当我惊觉我已长过他的个头,当我好似伸手就能将他拥进怀里,当我能理解他不经意提到的工作内容并提出自己的看法……当我努力奔跑终于看到前方他身影,当初幼稚又无知的想要斩断情愫的决绝被可能并肩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那一刻我终于接受了自己,奠基了再迈进一步的勇气。原来,以为放下了,不过是忘记了。

一旦记起,洪水决堤。

6.

在候机楼拎着行李出来,打电话给老管家,一再确认行程。

“义父是这几天会来这里出差吗?”

“好的,没事,我来这边接机。”

“没事,第四天来而已。”

正说着,就看到人流中的某个身影,眼神一亮,寒暄两句急急挂了电话。我的小义父,他瘦了些,显得更高挑了。在人群中气质那样不俗,只一眼,一眼就能认出他来。挥着手迎了上去,一脸惊喜模样:

“义父?好巧阿,在这里碰到你。”

Fin.
谭诚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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